浅论经说·经传·经变
上文言及之中国佛教"变文"的五种"变态",有其深远的华夏文明传统。先秦、两汉、魏晋、乃至隋唐一系列典籍文献之中,每每言及于此。
1,关于"应物(事)之变"关于"应物(事)之变",《荀子》所言甚明。诸如:
《儒效》"倚物怪变,所未尝闻也,所未尝见也,卒然起一方,则举统类而应之,无所儗怍。"《富国》"治万变,材万物,……万物得宜,事变得应。"《君道》"明达用天地,万变而不疑。"《天论》"因物而多之,孰与骋物而化之。"(案:"化"从"匕";《说文》曰"匕,变也。")《儒效》"事变得其宜,……言必当理,事必当务。"汉代经师,如荀卿而言"应物(事)之变"者,凡所多见。下特举二例--《淮南子·要略训》"统天下,理万物,应变化,通殊类。"《春秋繁露·精华》"《春秋》无达辞,从变从义而一以奉。"此所谓"经变"之第一种"变态"。
2,关于"应时之变"
《离骚》有言:"固时俗之流从兮,又孰能无变化?""时缤纷其变易兮,又何可以淹留?"有关"应时之变"的论述,在中国古代是屡见而不鲜的。诸如:
《易经·贲卦·彖传》"观乎天文,以察时变。"《论语·宪问》"子时然后言,人不厌其言。"《庄子·外篇·秋水》"无动而不变,无时而不移。"《庄子·外篇·天运》"故礼义法度者,应时而变者也。"《荀子·天论》"望时而待之,孰与应时而使之。"《荀子·儒效》"修百王之法若辩白黑,有当时之变若数一二。……与时迁徙,与世偃仰,千举万变,其道一也。"《史记·太史公自序·》"与时迁移,应物变化,立俗施事,无所不宜。"东方朔《隐真论》"随时应变,与物俱化。"东方朔《诫子》"与物变化,随时之宜,无有常家。"《淮南鸿烈·泛论训》"因时变而制礼乐者,比如师旷之施瑟柱也;所推移上下者无寸尺之度,而靡不中音。"冯衍《显志赋》"与道翱翔,与时变化。"《文心雕龙·熔裁》"变通以趋时。"《抱朴子·钧世》"世异语变,……时移世改。"此所谓"经变"之第二种"变态"。
3,关于"应人之变"
《墨辩·贵义》有言:"言则诲";《墨辩·尚贤下》有言:"有道者劝以教人。"方授楚《墨学源流》一书曾说:"墨子之学,爱与智并重,物之所以然,与所以知之,智之事也;而墨子乃宗教式之教育家,有道肆相教诲,遍从人而说之,则所以使人知之,亦必有其术矣。前者唯在自悟,故有《墨经》中知识论;后者用以悟人,故有其辩学。"(方授楚《墨学源流》,中华书局民国二十六年四月版,第一七三页。)墨家"上说诸侯,下说列士"(《天志上》),"上说王公大人,次(说)匹夫徒步之士"(《鲁问》)的游说实践,使得其说具有"应人而变"的特点。《墨子》多用方言,又多反复申说,不厌其详,正是其"宣传其说于当时歹人之前"(方授楚《墨学源流》,中华书局民国二十六年四月版,第四八页)的反映。
中国古代的说者,对"人之难说"(语出《庄子·天运》)有极为清醒的认识,对"应人之变"的必要性有充分的自觉。有关于此的论述,比比皆是。诸如:
《论语·卫灵公》"可与言而不与之言,失人;不可与言而与之言,失言。"《论语·雍也》"中人以上,可以语上也;中人以下,不可以语上也。"《论语·乡党》"孔子于乡党,恂恂如也,似不能言者;其在宗庙朝廷,便便如也,唯谨尔;朝与下大夫言,侃侃如也;与上大夫言,訚訚如也;君在,踧踖如也,与与如也。"《庄子·外篇·天运》"夫丘不与化为人。不与化为人,安能化人?"《庄子·外篇·天地》"大声不入于里耳,《折杨》、《皇夸》(案:皆当时之通俗歌曲名)则嗑然而笑。"《邓析子》"夫言之术:与智者言,依于博;与博者言,依于辩;与辩者言,依于安;与贵者言,依于势;与富者言,依于豪;与贫者言,依于利;与勇者言,依于敢;与愚者言,依于说;此言之术也。"《荀子·非相》"凡说之难,以至高接至卑,以至治接至乱,未可直至也。远举则病缪,近世则病佣。"《荀子·劝学》"故必由其道至然后接之,非其道则避之。故礼恭而后可与言道之方,辞顺而后可与言道之理,色从而后可与言道之致。故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傲,可与言而不言谓之隐,不观气色而言谓之瞽。故君子不傲,不隐,不瞽。"《韩子·说难》"凡说之难,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,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,又非吾横失而能尽之之难也。凡说之难,在知所说之心,可以吾说当之。"《韩子·说难》"此道所得,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。"《韩子·难言》"愚者难说也,故君子难言也。"《吕氏春秋·孟夏纪·劝学》"凡说者,兑(悦)之也,非说之也。今世之说者,多弗能兑(悦)而反说之。夫弗能兑(悦)而反说,是拯溺而硾之以石也,是救病而饮之以堇也。"《史记·范雎蔡泽列传》"范雎、蔡泽,世所谓一切辩士,然游说诸侯,至白首无所遇者,非计策之拙,所为说力少也。"《淮南子·人间训》"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,譬以大牢享野兽,以《九韶》乐飞鸟也。……夫歌《采菱》、发《阳阿》,鄙人听之,不若此《延路》、《阳局》。(高诱注:《延路》、《阳局》,鄙歌曲也。)非歌者拙也,听者异也。"《鬼谷子·权》"与智者言,依于博;与拙者言,依于辩;与辩者言,依于要;与贵者言,依于势;与富者言,依于高;与贫者言,依于利;与贱者言,依于谦;与勇者言,依于敢;与过者言,依于锐;此其术也,而人常反之。……故言多类,事多变;故终日言不失其类,故事不乱。"《伸蒙子》"是以演先王之教,不得人之乐者,难行也。吐倡优之辞,皆得人之喜者,辞易惑也。恶有圣徒能秉其心者,复易惑而难行矣。"此所谓"经变"之第三种"变态"。